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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站起身,走向门口,背影比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佝偻。
我是个罪人,是上天派来的魔鬼,也许那天你就不该救我。如果能重来,我宁愿那天自己死在废墟里。
他离开前这样说,声音几乎微不可闻。
门开了,温医生站在外面,但看到我安然无恙,他立刻露出微笑。
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,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面颊。
没事,他放我们走。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胸口的压力终于消失。
温医生握住我的手,温暖而坚定。
我在这里,永远都在。
我们走出那栋阴暗的房子,阳光再次洒在身上。
林心语的故事已经结束,而沐心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
十年后,陈屿死了。
报纸上只有一则不起眼的讣告,没有悼念,没有花圈。
我和温医生已经结婚五年,他的手总是温暖的。
我的电子义眼开始出现故障,画面时而模糊,时而闪烁。
温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老化现象,但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将再次面临黑暗。
我不怕黑暗,我只是不想再失去看见温医生微笑的能力。
一个陌生律师来访,带来一份文件和一个保存完好的医疗箱。
陈屿先生生前签署了定向器官捐赠协议。
他希望将他的眼角膜捐赠给您,林女士。
我笑了,这笑声在客厅里回荡,刺耳而尖锐。
温医生握住我的手,他没有说话,只是等待我的决定。
我想起陈屿最后一次见我时的样子,他跪在地上,像条狗。
他说他宁愿死在那场地震的废墟里,也不愿伤害我。
我当时只想让他滚,现在他真的滚了,永远地滚了。
律师递给我一封信,陈屿的字迹依然清晰,像刀刻在纸上。
心语,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。
这双眼睛曾看过你的画,曾为你流泪,也曾辜负你的真心。
它们不配再看这个世界,但或许能让你重见光明。
我不求原谅,只希望你能继续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。
温医生问我要不要接受这份礼物。
我沉默了很久,久到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。
安排手术吧。我最终说。
不是为了原谅他,而是为了我自己。
手术很成功,当医生揭开纱布的那一刻,世界重新变得清晰。
我看见温医生的脸,他眼中的泪水,窗外的阳光。
我想象陈屿在黑暗中度过生命最后的日子,用我曾经的痛苦偿还他的罪孽。
他的眼睛现在属于我了,就像当初我的眼睛属于他一样。
这是一种奇怪的公平,一种残酷的平衡。
我用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,看我的画作,看我和温医生的孩子。
有时我会想,陈屿是否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这一切。
但更多时候,我只是忘记这双眼睛曾经属于谁。
它们现在是我的一部分,就像我的画笔,我的呼吸。
陈屿已经死了,而我,沐心,将继续活下去。